但涉及击毙对方统帅这样的奇功,却又要更复杂一些,因为并没有获得尸首,是没有证据的。如果兵部认了,皇帝一定会知道,要防着他较真。
他久在行伍,并不是直接去看首级,而是先看了交战的地方,东西两处交战最激烈的地方都看了,又问了庞雨作战经过,这些作战痕迹对应叙述,是骗不过他的。
蒋国用沉默的退了下去,此时又一个赞画赶来,他急急对庞雨道,“报大人知道,孙都堂已经过河了。”
庞雨扫视了一圈,那些没戴帽子的男子基本都被剃过头,南边还有一部高起潜的尾追的人马,如果百姓自行往南,路上遇到就真是送人头。
巴牙喇纛章京虽然不如梅勒章京,但在各旗中实际地位很高,现在获得了尸身,就是无可辩驳的大功,唯一的遗憾是没有获得认旗。
庞雨走到那认旗前道,“报都堂知道,这是正红旗固山额真认旗,该旗固山额真杜雷在杨村过河时,被我营追杀身受重伤落水,生死未知,认旗被我所获。”
兵部首先要确认消息的真实性到底有多少,然后才考虑是否进行妥协。
庞雨抬头看看孙传庭,他不清楚孙传庭跟刘宇亮的矛盾到了何种程度,此前是刘宇亮弹劾刘光祚,朝廷又刚刚下令正法,此时给刘光祚一个大功,就会把刘宇亮架到火上。
果然孙传庭面色犹豫,此时有永定河大功,他可以借机与刘宇亮修复关系,当然也可以乘机打倒刘宇亮,各有各的顾虑,最大的顾虑是打而不倒,完全撕破了脸的话,以后刘宇亮就是他的死敌。
孙传庭缓缓走动,把后面摆放的几个人头和甲仗都依次看了,口中称赞道,“安庆营横截归师,此一阵实乃几十年未有之大捷。”
入夜后大部分官军都回去了村子,百姓自己生火做饭,这里到处都是丢弃的锅碗,粮食满地都是,一些留下的民夫在维持秩序,一时看顾不过来,各个火堆边仍不时发生打斗抢夺,。
“都堂大人,下官听闻那刘光祚已拿入武清县牢。”
这对兵部也是有利的,此次清军入边横扫两省,杨嗣昌早就焦头烂额,从下到上都需要这个奇功,唯一的差别是,这个人头算给谁。
孙传庭惊讶的转头过来,“有此事?可确实?”
庞雨连忙道,“此番破贼,非安庆一营可就,全仗大人调度得法,参战各镇家丁奋勇杀贼,临洮、抚标、京营各部骑兵攻杀最厉,建奴遗尸遍野,我营收集之时难以辨别,或许把他镇斩杀的一并收了来,是不敢独居此大功的,此中内情先奏与大人知道。”
庞雨想想后继续道,“小人心里所想也很简单,此番永定河之战,尸体甲仗见在,参战各镇各营有功自不必说,之前铜城驿作战之时,安庆将士奋勇,击毙鞑子右翼伪帅,只是未能截获尸首,若因此而不予核功,不免寒了勇士为国之心。”
但这个消息太大,孙传庭先是惊讶,然后眉头皱着沉默不语,庞雨知道孙传庭需要时间消化这个消息,然后才能决定怎么利用。
有部分百姓放弃逃窜,就在原地等待官军过来砍头,从庄子里面出来的官军却没有大开杀戒,只到处收罗马匹,接着有人开始组织百姓,让他们聚集起来收集周围的物资。
“报都堂大人知道,永定河南岸此次拦截作战,各营都颇多斩获,杨村河中有些尸体还需打捞,人头尚在点验,总数应该不下五百,确定有鞑子将官数人。”
孙传庭不置可否,挥挥示意庞雨退开,“容本官想想。”
……
“此人是正红旗巴牙喇章京霍尔本,甲仗俱在,就是未获认旗。”
孙传庭这里是第一关,只要这个援督签字上报,那就是确认是在铜城驿的战功,那里只有安庆营作战,别人就抢不走了,这样如果兵部妥协,奇功就是庞雨的。
“要是咱们不想留在九边,这些战功原本便要让的。”庞雨偏头压低声音,“不管是朝官还是老百姓,他们最喜欢听的是什么?比起几百个人头来,斩将夺旗具有好得多的传播性,江南时报上一个头条,安庆庞副将阵斩建奴统帅,东事以来第一功,这可以传播很广很久,这对咱们至关重要,这一版一定要加印十倍!”
庞雨的话中虚虚实实,但把意思已经说明白了,孙传庭自然能懂。
这个战功仅次于岳托,而且有理有据,兵部肯定是会认的,只要这个大功给了刘光祚,刘宇亮前面的弹章就成了笑话,那孙传庭会很容易斗垮刘宇亮,至少能掌控勤王军的军令。
庞雨点点头,这样的王朝末世中,被掳掠到这种队伍中,这些女人的境遇不问可知。其他百姓自顾不暇,自然也没有那个觉悟去照顾别人,庞雨看着面前漆黑的旷野出神。
庞雨嗯了一声,转头往西看了看,隐约能看到一点火光,“去通报京营和抚标,请他们留意。”
孙传庭已经确定这些首级都是真实的,待他起身后,庞雨又领他走到一具尸体前,那尸体旁边还有一副扒下来的山文甲,上面血迹斑斑。
涂典吏和蒋国用随在他身边,庞雨巡哨更多是作样子,表示十分重视,赞画房和镇抚队则是职责。
过了片刻之后,庞雨开口道,“孙都堂,属下哨马侦获得知,鞑子右路统帅,镶红旗主旗贝勒岳托在铜城驿被我营所伤,之后伤势恶化,已在济南身亡。”
王庄东北两面并无百姓,但同样点起了许多篝火,有些零散的民夫在里面添加柴火。这是庞雨跟流寇学的,张献忠在桐城时就是如此安排夜间防御,虽然是个耗费人力的办法,但却十分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