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说罢诚恳的看着刘宇亮,希望这位内阁首辅能高抬贵手,能拖到建奴出边最好,至少也另外选个时间。
但周遇吉是兵部派给他的护卫,还得靠这支京营保命,所以刘宇亮大度的没有弹劾周遇吉,但庞雨是跑不掉的,所谓敲打是为他自己敲打的,表面敲打庞雨,其实更是敲打孙传庭。
甚至白天还拉走了周遇吉的家丁,京营只留下步兵守城,家丁在天亮前就出发了,平日里与建奴游斗时,都是天亮后才出发,刘宇亮自然认为是孙传庭背着他调走了周遇吉。
大帐中落针可闻,费扬古也道,“问你话。”
“孙军门说这两三日间是要紧时候,老夫说哪一日都是要紧时候!先前便顾忌这顾忌那,何曾弹劾一个将官,他们便用心跟鞑子打仗了?看看他们都干的什么事,孙军门已鼓了一路的士气,又得了什么踏实战绩来?鞑子已近边墙,此时不严加督促,更待何时!”刘宇亮语气也不严厉,仍是不紧不慢的说道,“实话与孙军门说,内阁中各位阁老对勤王兵马坐望东虏北归早有微词,老夫也是帮着分说了这些时候,实在跟内阁无所交待,眼下内阁定要知道各营情形,哪些用心哪些敷衍,哪些跋扈哪些骄狂,总要交出一个最不堪的,老夫实难再代为掩饰,再敢问孙军门,本内哪一个是冤枉了他的?”
进度最慢的就是正红旗,他们整个行军道路有多半被袭扰,多个营地被攻破,已经损失了许多人畜和物资,大多数牛录因为要回援,即便是王庄北面的部分也耽搁了行程,几乎原地未动。
现在天亮不久,清军肯定仍在汇集兵力,目前所见的数量,略微超过了庞雨的预计,因为清军营地庞大,庞雨认为需要更多兵力护卫,按目前的速度,清军最终会聚集超过五千人。
庞雨闭眼想了片刻,然后缓缓睁开道,“你亲自去跟千总以上军官通报,可能指望不上各营,一切要依靠安庆营自己,各千总不得往下通报,另外不要说我也被弹劾的事。”
孙传庭既当过京官又领过兵,刘宇亮心中的打算他一眼就能看明白,从孙传庭的个人观感上来说,也极度讨厌刘光祚,但现在不是有没有冤枉的问题,而是时机不对。
庞雨哈哈笑了两声,朝着庞丁挥挥手,转过身来时,东面原野上清军仍在源源不断地汇集。
庞雨赞赏的指指庞丁,“分析得很有水平,但这些都是咱们的想法,人在不同时候不同环境下,脑袋里想的东西都是不同的,刘宇亮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才明白,或许是内阁逼他交人,或许公报私仇,也或许就只是头脑发昏。”
皇太极即位之后,也不喜欢这个侄子,安排的都是不痛不痒的职位,比如此次入边,就让他任右翼副帅,但没想到主帅岳托死在了济南。
孙传庭的身材高大,站起来颇有气势,但瘦小的刘宇亮丝毫不为所动,他仍心平气和稳坐原位道,“庞副将这里不妨事的,本官说他恃功而骄,毕竟是少年得志骤居高位,眼下东虏尚在肆虐,不过提点他还要用心办贼,也只是敲打一番,以后孙军门更好调派而已。”
杜度缓缓道,“闯这么大漏子,杜雷你觉着该怎么处置?”
杜度却没有忙着调派人马,他转向旁边的杜雷,“是哪个牛录丢了那庄子?”
各旗的固山额真神色各异,他们从辽东出来半年,入边五个月,军队极度疲惫,掳掠所得又十分丰厚,大家都盼着出边回家去。
庞雨笑笑道,“至少陈如烈肯定会来的”
庞丁点点头,“北面望哨尚未见到一个骑兵。”
右翼四旗中,正黄旗和镶蓝旗在白天正常行军,大部分已经过了河,各自还有少部分在南岸。镶红旗虽然被牵制,但道路没有中断,只是行军耽搁了,明军骑兵被驱赶之后,大部分牛录可以继续行军,少部分被烧毁的营地拖延了进度,今天也有五成人马过河。
孙传庭不理会刘宇亮,大步走到自家幕友面前道,“战事糜烂,各官各将皆有可治之罪,但国家用兵之时,无论此前有何罪责,当令戴罪立功,值此永定河交战正烈,不应此时自乱阵脚,仍着戴罪立功为宜,你先照此草拟,本官要去吃饭了。”
武清县城五十里之外的杨村,这里虽然被称为村,实际是运河上一处重镇,除了贴近运河之外,陆上道路也四通八达,两岸多条官道在这里交汇,其规模和繁华程度早就超过了村的概念。
屋中坐的都是各旗的固山额真,包括旗下蒙古的固山额真,另外便是外藩蒙古、收管察哈尔、天佑军、天助军等等附属人马的将官。
庞丁应了一声,走了两步后回头看着庞雨,“少爷,当个好人真难。”
“下官不是此意。”孙传庭见刘宇亮言语不对,对他的称呼也从伯雅改成了官职,还故意称呼他的巡抚旧职,生生给降了一级,赶紧缓和一下口气道,“下官意思是,这两三日间是要紧时候,士气宜鼓不宜泄,眼下勤王人马拼凑而来,建奴入边以来数月,各将先前各有错漏罪责不等,心中本有惶恐,此时弹劾任一营头将官,各营猜忌顿起,将士心思惶恐不定,不用打便败了。”
……
话虽然如此说,但骑兵的调动也是有计划的,原计划中陈如烈就是要等到各营汇合,然后一起过河袭扰,否则单独两个局过来很难起什么作用。现在勤王军出事,陈如烈肯定也会耽搁。
孙传庭看着眼前的刘宇亮,急促的呼吸了片刻,总算忍住一巴掌扇到刘宇亮脸上的冲动,平息了片刻情绪道,“下官非是要与中堂大人作对,然则兹事体大,若是中堂非要上本,下官也会自上一本,你我各抒己见,交由皇上和内阁诸公定夺,请中堂大人稍待,下官拟就之后先请中堂大人过目。”
庞丁叹口气,刘宇亮到底出于什么目的,确实很虚幻很难猜测,但给安庆营带来的困难却是实实在在的。
杜度见无人说话,缓缓开口道,“各旗有各家的主子,谁也不想折了自家的奴才,入边五个月了,各家得了钱粮,谁都盼着留着性命回辽东,这原是常理。”
今天两人的矛盾爆发,基本算是撕破了脸皮,他们的幕友都在二堂,大家都看得明白,堂中气氛尴尬,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庞雨也是相同道理,由于哗变时被刘宇亮出卖,庞雨必定逐渐向孙传庭靠拢,包括这次突袭永定河南岸,庞雨匆匆赶回武定县城,在孙传庭大营开完会就走了,根本没来刘宇亮的中军奏报。刘宇亮平时不说,心里早就门清,同样也是记下了。
方才刘宇亮说让他另上一本,原本就是表示不悦的意思,但孙传庭脾气上来,真的要另外给内阁上奏本,内容是反对刘宇亮的意见,这是丝毫不给刘宇亮留面子,把两人之间的矛盾公开化,而且是对内阁公开。
刘宇亮似笑非笑叹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庞雨心不在焉的道,“你觉着是什么原因?”
右翼的中军设在杨村东侧的一处大宅里面,正堂上首坐着一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正是右翼军的统帅杜度,他是褚英之长子,努尔哈赤的长孙。
崇祯十二年二月初八清晨,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将暖黄的光芒洒满大地。
到达天津附近后,距离左翼已经不远,杜度心中颇为庆幸,没想到风云突变,明军突然发动猛烈攻击,截断了正红旗通行的大道,杜雷报来就是当日在三十里铺伏击的那支南兵,光靠正红旗恐怕打不下来。
再下来就是陕西抚标和临洮营,加上一个安庆的庞雨,这都是顺手为之,弹劾的罪名不痛不痒,陕西两人是跋扈妄为,庞雨是恃功倨傲,就算送到内阁去也定不了多大罪,最多是下旨斥责,但这摆明了给孙传庭上眼药。
堂中气氛微妙,众人都看着杜雷,杜雷咳嗽一声要凑到杜度耳边,杜度反而把头离得更远,“不管他是谁家奴才,既丢了要命地方,右翼四旗不知要死多少人去打回来,杜雷你觉着该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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