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铜城驿时,我就说合兵灭了这股南兵,都不听我的,大将军还说……”杜雷说到这里停下来,岳托已经死了,现在说他坏话,传出去就是天大是非。
“分明便是三十里铺的蛮子南兵。”杜雷满脸通红,又猛地一鞭抽过去,“午前为何不报亮甲蛮子,不报那小炮,你误多少事!”
大约一刻钟时间,明军骑兵基本被逐出南岸,曹变蛟的人马是最后撤离的,分成三路过了茨洲渡口后,三路互相掩护,曹变蛟在河岸组织了一次反击,成功与清军脱离了接触。
清军发现之后,派出一些散骑作势毕竟,有七八个民夫扭头就往庄内跑,剩下几个民夫不为所动,还有两人把割下的人头高举起来,对着清军挑衅,激起墙垒后更热烈的喝彩声。
庞雨举着远镜扫视,东北方集结了一股六百人左右的大队骑兵,数百名骑兵分作十余股,在王庄周围梭巡,从旗号看混杂有正红旗和镶红旗,还有少量,控制了王庄至河岸之间的地域,南面是三百余正红旗蒙古战兵。
左侧望哨大声道,“东北方持黄旗东虏七百上下,沿河岸由东往西。”
杜雷眯着眼睛盯着那村庄,庄子周围的田地中散布着烧毁的车架,窝棚几乎都被烧光了,地面布满各种杂物,村口的道路上还有人影在挖坑,看起来已经挖了小腿深。
庞雨摇摇头,孙传庭对大同镇颇为笼络,对着王朴连重话也不会说,是绝不会管这种事的,去奏报平白当个恶人。
王庄村口飘动着一丈六尺的副将红旗,孤零零的屹立在布满清军的永定河南岸。
庞雨则站在村口的一个车架上,远镜中到处都是骑兵在追逐,几个营头的明军分路突击,每个营头又会根据形势分作多股袭扰,清军也会相应的多路拦截,到处一片混乱,明军家丁有很多穿着棉甲,没有套红色的胖袄,远远看过去跟清军外形差不多,很难分辨是谁在追打谁。
孙传庭满面风尘,但神情颇为振奋。他直接到了退思堂,见到了桌案前的刘宇亮。
刘宇亮此时递过一个奏本,“除了战守情形之外,老夫这里还有一本,今日要发给内阁,请伯雅先过目。”
“让辎重队找些山东的民夫,去外面一点叫喊,让那些百姓往西边跑。”
注1:历史上刘宇亮突然弹劾勤王军诸多将官一事,发生在二月初五日晚,事件中孙传庭和刘宇亮矛盾公开化,而刘宇亮首鼠两端,闹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不说,事件最后弄得一地鸡毛,严重打击勤王军本就不多的士气,又损了朝廷的脸面。
布颜缩在一旁,捂着脑袋不敢说话。
布颜结结巴巴回道,“三千骑兵,中间夹着两千穿亮甲的步甲,不下五千的蛮子。”
安庆的一个骑兵局从东村口进入,骑兵络绎不绝的从庞雨面前经过,由于王庄内部地形狭窄,装不下太多马匹,只留下一个骑兵局,陈如烈只能改变计划,带着其余两个局退过了茨洲渡口。
霍尔本岔开道,“我绕着村子看了一圈,不下五百的亮甲蛮子,眼前这点人马打不下来。”
周围的一些小股清军朝着王庄围拢过来,试探着越走越近,有一路接近到村口五十步内。
安庆民夫在王庄周围忙碌,加固边缘的土墙,又尽量挖掘坑洞,还有的在附近收罗牲口。
杜雷闭着眼睛,在盘算需要多少兵力,此时戈什哈头子凑过来道,“报主子,费扬古贝子到北边河岸了。”
庞雨神色沉稳,涂典吏仍小心的道,“要不要跟孙都堂奏报。”
距离村口四十步的位置上,倒着近二十具人和马匹,倒下的位置十分集中,有些马匹还在蠕动,看样子是刚被炮击不久。
就庞雨所见近处的情况,小规模交战中明军家丁并不落下风,很多时候还能将清军驱赶远离,双方的战力差距并不明显。
杜雷脸色变幻,片刻后狠狠道,“叫布颜过来问话。”
永定河南岸的乱战告一段落,庞雨看了半天的热闹,这种骑兵的游斗看起来混乱又激烈,但无论双方伤亡都并不大,只要估计自己不占优势,这些骑兵就会主动脱离,很少有双方对冲拼命的情况,要追上对方又颇有难度,看着热闹却战果寥寥。
吴达财连忙谦虚了两句,庞雨转向旁边的涂典吏,“等天黑了派塘马回武定,跟孙都堂回报此处情形,鞑子今日可能来不及进攻,但明日一早会调动大军围攻,安庆营定会死守王庄,请孙都堂明早调遣各部继续破袭两岸鞑子营地,务必全力牵制鞑子,能否大破东虏在此一举。”
杜雷凶猛的挥舞着马鞭,打得布颜惨叫连连,好一会杜雷才停下。
“道路从村子里面过,必须要打下来。若是夺不回这村子,后面的车架都过不来。”恩格图脸颊抽动,“那庄子南边还有五个诸申牛录,所有蒙古牛录,敖汉部,收管察哈尔,全都截在后面。”
杜雷睁开眼睛,拉着马头转了一圈,“我先去见费扬古贝子,只能请他调各旗甲兵合攻,调来必定是明天了,霍尔格你领巴牙喇四十人并马甲三百,即刻往西去一趟,西边有辽镇的人,见到出营的就打杀回去,免得他们明日过来坏事,恩格图你带剩下人马围住这村子,严防两头的村子,晚间多布伏路军。让各牛录将制盾车的包衣调来,今晚要赶制百辆出来。”
这一大股马甲赶来后,明军各营骑兵纷纷撤退,周遇吉被两支清军围攻,选择往西快速撤离,南边的李国政被一支清军咬住,不得不跑到王庄外围,靠着安庆营的火炮掩护才摆脱追兵,然后由黄花店渡河撤退,而李重镇不见踪影,庞雨反复用远镜看了几遍也没见到,可能在方才混乱之时就已经先撤离了。
“穿亮甲的步甲,还有什么?”
他还没落座便喊道,“刘中堂,今日永定河南岸大胜,各营击破东虏营地七处,解救百姓不下万数,阵斩东虏数百。”
果然还不到一刻钟,一支数量五百左右的清军骑兵出现在东北方向,南岸局势急转直下。
两人分别应了,杜雷恨恨的道,“在铜城驿就不该让他们活命,这次一定要让这些南方蛮子一个不留!”
今日清军因为要保护钱粮,越接近营地,他们作战意志更加坚定,只要不是数量差距过大,大多不会主动撤退。这些清军马甲大多都有甲胄,汇聚起来之后优势越来越大,明军游斗的余地减小,逐渐被驱逐出营地周围。
北边的清军骑兵号音连响,很快便汇集成队,庞雨仔细观察,清军骑兵显然也是训练有素,指挥体系简单又高效,成群结队的清军看着极有威势。
此时王庄里跑出十多个安庆民夫,他们提着刀具跑到那些死伤的清军旁边,蹲下就开始砍割首级。墙垒后的安庆兵高声鼓劲,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刘中堂为何非要选在此时,一本之内弹劾将官六人,大多都是今日突袭东虏建功的,刘光祚、曹变蛟、刘钦、李重镇、李国政……”孙传庭说到激动处,忍不住呼的站起身来将奏本一把拍在桌面上,“甚至血战阻敌的安庆副将庞雨也在弹劾之列,这是什么道理!”(注1)
恩格图又道,“还进去了两百蛮子马兵,两头得留马甲防着他们冲出来。”
庞雨赞许的道,“吴总文书官考虑周全,车马河时也有民夫参战,但当时未曾记录明白,后来招兵时都说自己砍了流寇,最后弄成一笔糊涂账。”
……
因为每天要给兵部奏报战况,勤王军的幕僚晚上都在加班,知县把大堂挂满灯笼,到处亮堂堂的,让刘中堂的心情也亮堂了不少。
明军的突袭造成了清军的混乱,周边的牛录忙于防御自己的营地,无法集结起足够的人马,只能固守等待更远地方的援兵,明军的袭扰范围最远达到七里远。
庞雨并未提侯先生的名字,但当日带着民夫反冲锋的时候,就是侯先生带着文书官就在旁边,只有少数文书官参与了冲锋,没参加也罢了,这些方面也没考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