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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被动态溺水 上(1 / 2)

('杨还的记忆里,爸爸是一个生活在中游的人。

他深谙人情世故,做事谨慎,几乎不出差错。是大部分领导会喜欢的下属,也是大部分岳父会喜欢的女婿。爸爸不上不下地做着他的大学老师,给学生上课,在工作室画画,日复一日如此。他同样不咸不淡地生活着,做饭,帮妈妈联系保姆,在妈妈离家时照顾他。

从不争上游,几乎没有逆流而上的陷阱,这样的生活虽然有些无趣,但也不会有顺流而下的风险。娶了朱薇后,家庭就是他最大的挑战。杨还后来才明白这点,而当初在他眼里,这只是饱和度的差异而已。

爸爸和妈妈的颜色不在一个平面上。爸爸是厚重的棕色的,总是穿着相似的衣服,冬天是黑色大衣,夏天则是不变的西装。他身上永远有有好闻的松木淡香,而妈妈是明艳的彩色。照理来说,这种搭配出现在一幅画面里太违和了,但是那时候他从未感受到这点。毕竟杨还的眼睛有奇异的功能,为了保护他不会被太鲜艳的颜色灼伤,于是将世界的饱和度自动下降一个档。这是爸爸告诉他的。

爸爸说,这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不能告诉妈妈,不然她会不开心。

杨还抢答:我知道我知道,因为妈妈喜欢红色的东西,如果我看不出来,她会不开心!

真棒。爸爸拍拍他的小脸蛋,把他抱起来转一圈。刻爸爸每次从工作室回来,都会抱着他转一圈。这是杨还最喜欢的时刻。

爸爸教他怎么把眼睛里的东西的饱和度拉高一个档。比如,苹果是红色的,树叶是绿色的,玫瑰是红色的。至于红绿灯,是三种差异很大的颜色,红、黄、绿。

杨还还小,没有耐心,他总是缺乏耐心,到最后像是陪着爸爸在练习。他有些担忧地问,爸爸,我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我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苹果、树叶、玫瑰,看起来是一个颜色。红绿灯看起来也很接近。

不是的,还儿,你看见了它们的未来,苹果终究要氧化腐烂变成棕色,树叶和玫瑰总有一天会枯萎凋零,你的眼睛只是比别人多跑了一点里程。

杨还立马高兴起来。这简直像在描述一个预言家。别人口中红色的东西在杨还眼里总是不一样的,不是因为他的眼睛有问题,而是因为他能看见这些东西的未来,所有鲜艳夺目的东西都无法让他惊叹,他人对着红色的花兴奋不已、对着电影里的血腥场面尖叫,他都能冷静地看待这一切——在他眼里不过是木头经年腐蚀、咖啡渍在各处染了色而已。

杨还天生对气味敏感。空气中的所有味道都会化作粒子进入他的鼻腔。他喜欢书店的纸香,不喜欢菜市场潮湿的肉腥气。他喜欢游泳池的漂白水味,不喜欢健身房的汗臭。他喜欢和爸爸待在一起。因为爸爸很爱干净,身上总是有一股香皂的温暖气息。

爸爸给妈妈看他新的画,杨还也给妈妈看他新的画,让她说说哪个更好。妈妈总能对着画乐半天,然后坚定不移地说:当然是还儿,我们的天才小画家!

妈妈虽然不会做饭,但是会用果汁和酒调出五颜六色的鸡尾酒,橙色的暖色液体稠稠地浇进透明的伏特加,拿修长的勺子搅一搅,爸爸妈妈很美味地喝一大口,发出满足的“哈”一声。爸爸妈妈喝酒,杨还就喝橙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还最喜欢爸爸做的糖醋鱼,妈妈会把鱼脸颊的肉挑出来,全部夹到他碗里。爸爸看着两人笑。

爸爸有时候会带还儿去学校里玩。爸爸的学生都喜欢他,把他抱在腿上画画,他被刺鼻的松节油呛得打喷嚏。回家后他过敏了,爸爸就会被妈妈臭骂一顿。

他记不清是哪一天,爸爸不再笑了。他尝试爬上他的膝盖,让他教自己画画,爸爸却猛地把他从膝盖上甩下来。

他不对他笑,也不对任何人笑了。

妈妈说,爸爸要去德国出差,爸爸就这样突然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他对爸爸最后的印象是在机场。他拼了命求妈妈带他去送爸爸,隔着安检,他跳上跳下地与他招手,喊着爸爸爸爸,爸爸我会想你,你要早点回来。

爸爸一眼都没看他。杨还觉得他可能没听见,要是自己当时喊得大声点就好了。

爸爸再也没有回来。妈妈告诉他,爸爸死了,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

家里没剩多少爸爸留下的油画,为数不多的画也在一幅幅被搬走。眼看着什么都没有留下。

有一天,杨还从一幅纯白的画里抠出来一枚银色的圆环。擦干净一看,才发现一枚从未见过的漂亮戒指。

戒指口径不大,周围环绕着精致的花纹,镶满了小巧的钻石,戒指背面刻着一串细长的签名。似乎是花式英文字,有两个明显的大写“L”。

他兴冲冲地拿着戒指跑去问朱薇,妈妈妈妈,这是什么?看见杨还,妈妈的脸一开始还在笑,但是看见那只戒指时,就像被狠揍一拳似的,面孔骤然扭曲起来,变成了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把戒指砸在他脸上,第一次打了他。耳光扇在杨还的左脸颊,虽然不痛,但他却哭到如丧考妣,比爸爸出殡那天还凄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领看中文http://m.25shuwu.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爸爸死了,杨还才知道苹果除了红色还有绿色,树叶除了绿色也可能是红色,玫瑰更是不止鲜红,还能被染成蓝色紫色粉色白色,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是不可信的。他开始出错,一次次出错。他知道自己不能出错,爸爸走了,自己就被扔进了一场野外生存中,要是认错了颜色,就会被妈妈和外公杀死。

他们搬回了外公外婆家。外婆会给他做好吃的糖醋鱼,但是和爸爸做的完全不一样。妈妈不哭,不摔东西,不做饭,也不会再给他夹菜。妈妈依然把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每天去上班,几乎不太回家。有一天,妈妈告诉他爸爸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穿着黑衣服,被外公外婆带到一个很大的房间。那一天后,比起伤心,所有人都很生气。

他听到外公在和妈妈吵架。他说杨晓风这个不知感恩的废物畜生,一分钱都没留给你们,都他妈捐给那个什么狗屁动物保护协会了。

妈妈的声音很冷静:别胡说,人寿保险不是钱吗,这就是剩余价值。

爸爸去世后不久,他被送到外公外婆家。外公以前是美院副院长,油画系的老教授,不上学的日子里,还儿就跟着外公画画。外公跟爸爸不一样。外公很严厉,画不好就打他,妈妈看到也不阻拦,光是工作已经让她满脸疲惫。

外公告诉杨还,你跟你爸一个样,除了人老实,什么天赋都没有。

外婆就过来骂他:去你的。别这么说孩子!外婆会搂过杨还,告诉他:宝贝啊,画画如果能让你开心,你就画,画不好也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杨还知道,其实很有关系。他画得不好会被外公骂,会让外婆失望,会让妈妈不开心。画画是为了更像爸爸,但是他画得不好,他没有天赋,被说很像爸爸,这让他最受打击。

有一天,外公把他带到工作室,让他临摹梵高的《红色罂粟花》练习色彩。

杨还画得满头是汗,一边调色一边手抖。无论如何他都调不出让外公满意的红。画了好几天,整个工作室都是铺天盖地的罂粟,墙上也溅满了不同层次不同质感的“红”,仿佛置身于屠宰场,他的衣服上手上都淋着比血更醒目的红,满目都是重影,眼睛几乎已经无法辨识出其他颜色。

但是画了几百张几千朵,都没有外公满意的罂粟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外公冲他吼:“杨晓风这种蠢材都能画好,你凭什么画不好?”

外公大声地吼,杨还大声地哭。

他不是哭手又酸又痛磨破皮,也不是哭腰酸背痛想休息,他是为了那句“蠢材”而哭。为什么外公突然说爸爸是蠢材?很久以前,他还说这是他最骄傲的学生,不然也不会把宝贝女儿嫁给他。外公说,再怎么哭也没用,画不好就不用吃饭。他把杨还带到厨房,将洗笔水放在他面前,告诉他,连临摹都不会的蠢东西绝不可能是他的血脉。

看着暗棕色的浑浊液体在沾满颜料的桶壁间晃荡,杨还禁不住想,要是把这桶水喝下去,就这样被毒死的话,是不是永远就不用画画了?作为外公的血脉,比起色盲,还是蠢材更体面。

他像水牛一样把桶举起来往嘴里灌,金属味、油脂味和苦涩味混合在一起,有点像是喝血。舌头发麻,胃里翻涌着,本能地把液体从嘴里倒出来。他趴在地上呕吐,吐到眼睛充血,耳鸣阵阵。

杨还天真地以为没有比那更糟糕的时刻。涂了润滑剂的粗大胃管强行插入喉管是一种解脱,胃囊被一遍遍灌满、抽干也无法令他感受到痛苦。看着总是优雅美丽的妈妈揪着外公的衣领不顾形象又哭又骂声嘶力竭,心里甚至也没有一丝起伏。但是外婆为了劝架,当场心脏病突发猝死时,他以为自己这一生似乎都无法平静了。

世界上再也没有不在意自己画的好不好、不因为自己画画的水平如何而恒定爱着自己的人了。杨还失神地想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无论什么都会突然消失,就像水流进地缝,无声无息地湮灭。

如果朱薇更坦诚地暴露她的愤慨和憎恶,把碗摔了满地大骂,杨还可能会更容易理解这份感情。

他恨不得人,他唯一没学过的事情就是恨人,他无师自通地变成了一个不会恨的人。外公,外婆,爸爸,所有记忆无一例外在他脑海里慢慢淡去,他一向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人,走得急,忘得快。他无师自通地活成了一潭死水,哪怕有人往里面投毒,他仍旧那样存在着,不至于被天灾蒸干,也不害怕被恶人舀走。

杨还总是偷偷给爸爸上坟,那是潮白河边的荒凉墓园,而他从来只能一个人去。

他何苦把自己放逐到这个地狱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看见杨晓风站在自己身边。他说:“下次别来了,多陪陪你妈妈。”

杨还头也不回:“那原本是你该做的事。”

杨晓风也不解释,也不说话。

自欺的期限将近,生活再次掀起风波。

艺考时,杨还被朋友们拖着去看展。他在群展中偶然看见了一幅画。那幅画平平无奇,只是左下角的落款莫名熟悉。

于是,杨还不幸地意识到问题所在。戒指再次砸在他脸上。

细长的签名,花式英文字,两个大写L。

休眠已久的五脏六腑在那一瞬间分崩离析,眼前骤然出现了血光冲天的色彩。

他看见了作者名字:李兰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领看中文http://m.25shuwu.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在组间休息还是在睡觉?”大哥说,“不推就让给我。”

“抱歉。”杨还回过神,赶紧从卧推器械上爬起来,追问一句,“要帮你还原到多少?”

“你做多少?”

“一百二十公斤。”

“你冲重量上瘾?”

“热身而已。”杨还就地坐下来喝了一口水。大哥苦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卸了一块配重,红着脸粗着脖子做了五下八十千克的,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摒着一口气问:“你最近怎么回事?老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就是我妈回来了。”

大哥毫不掩饰地露出同情的眼神:“那你一定很不容易。你想好住哪儿了吗?”

“只要不住在家里,怎么样都好。”

“但是你也不住宿舍。”

“嗯,是我的问题。”

杨还对气味太敏感了,无法在六人聚集的地方生活。他盯着膝盖看了一会儿:“我找个旅馆挨上两天应该没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要不来我家待着呗。”

“那怎么行,你女朋友。”

“有一间客房可以给你睡,别嫌小就行。”

“咦,你的配重怎么掉了?我帮你调回去。”

“诶诶诶别别别会死的。哥们儿放过我。”看着杨还淡定要加配重,大哥嗷嗷直叫。虽然他的体重比杨还重一些,身高却远比不上他。推个一百都已经要了他半条命,更何况还是卧推。

“得得得,我去下洗手间,你先练。”

大哥刚跑路,两个穿着lululemon的女生就小心翼翼地凑上来:“那个,不好意思,我们第一次来,不太会用下斜卧推,可以请您帮我们指导一下吗?”

杨还答应下来。他用酒精喷雾擦拭握柄,垫了一块毛巾才让她躺上去。又是解释座椅角度和握距,又是上手教姿势细节、肘部角度和背部贴合。女孩们不停问东问西,他不厌其烦地教了她们将近半小时,不知怎么回事还加上了两个女孩的微信。

“握距再窄两指节,手腕别内扣。”他最后扶住杠铃纠正动作,看见大哥游荡了一圈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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