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反对张居正修的书,可要让他讲出理由,那些理由是能说出口的吗?
“善贷,可是那书有什么不妥之处?”
做的好,自然名留青史。
这种态度,可以说酸腐,也可以说春秋的士风尚存,颇有孟子行事的风格。
这也是明朝内阁大多都是没有基层工作经验的官员,一样能治理好国家的原因。
“那书你看过,你说有何理由反对?”
陈矩皱眉说道。
其实,对于古代社会,因为社会经济、科技发展缓慢,治国也就变得很简单,大多都是寻旧例,很少有突发而以前又没有过的事儿出现。
“书是好书,可却未必是陛下该读之书。”
这些故事主要包含三类主题:礼待儒臣、委任放权、征言纳谏。
他从未学习过这些,甚至一直被教育着应该排斥这些想法和手段,因为这些在文臣眼里都是极端罪恶且“古之贤君”应该极力摒弃的。
正文帝之谓也。”
为了天下太平以及儒家的大一统理想,皇帝的权威必须维护,但又没有正式、有效的制约皇权的手段,儒臣只能选择通过影响皇帝个人来限制皇权、保护和争夺政治权力。
当初看到书的时候,魏广德其实多少就有了想法,只不过张居正的书编的太好,让他无话可说。
陈矩也是看过那书的,这个时代,只要读书之人,看过此书后大多不会意识到更深的东西。
或许这也是误打误撞,魏广德只是意识到张居正的教学模式不好,也知道嘉靖皇帝驭下手段了得,所以才选择多和他讲嘉靖朝旧事,让他心中多少对权谋有个概念。
《周易》称九为阳爻、六为阴爻,这上下两部书在选取事例时分别以九九八十一或六六三十六为数,用以区分善恶,暗合《易经》,可谓用心良苦。
全书主旨大体可分为两类,一是表达对儒臣群体的尊重,二是表达对儒家行为准则的崇尚。
可他看到魏广德的反应,也是大感奇怪,所以才会如此问出口。
他们知道的,不过是嘉靖皇帝的手段。
当小皇帝真正成长起来,真正意识到书中所谓的明君其实就是做文臣的提线木偶后,会做出的应激反应会有多强烈。
到最后,万历皇帝意识到他已经没法操纵朝廷大权后,就选择了躲在后宫里不上朝,用怠政对抗咄咄逼人的文官集团。
但是也因为要求过太高,高到不切实际,让万历皇帝心态逆反,反而做出了坏事儿。
然而儒臣梦想的却是在皇帝的权威不减弱的前提下,让皇帝给自己特殊待遇,君臣相处的日常应当如唐肃宗“烧梨联句”一样平等友好、和谐亲密。
每一则事例都有情节、有人物,内容皆出自史籍,“记载未详者,不敢采录”,除引录史籍之外,各篇还附有用当时的白话文写的讲释,有的篇目后面还间或有一些简短的评论文字。
之后呢,又是利用高拱的性子,成功让他和陈以勤、殷士谵及自己对立。
皇帝要学的,应该是王道而不是儒学。
陈矩知道了原由,也觉得魏广德的话有道理,又是更加疑惑。
这个时候,陈矩其实内心也是矛盾的。
轻轻摇头,魏广德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得不说,张居正为了教育好万历皇帝煞费苦心,可以说给了大明朝最好的教育资源。
比如在《圣哲芳规》第17则《却千里马》中,编撰者就在讲释汉文帝为什么拒绝臣僚献千里马的动机时评论道:“夫千里马是良马也,文帝以为非天子所宜用,尚且不受,况其他珠玉宝贝、珍禽奇兽
不切于人主日用者,又岂足以动其心乎
书曰:‘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贵异物贱用物,民乃足。’
当初隆庆皇帝就做的很好,他上台后就充分利用高拱的性子,让他和徐阶对立。
而年少的朱翊钧也不负众望,年纪小小的他为人处世颇有一代贤君的风范,不过魏广德却知道,刚过易折。
对张居正的这些谆谆教诲根本没听进耳,反而适得其反,当这位“少师兼太子太师”一死,他便全面推翻张居正倡行的新政,从此晏处深宫,荒疏朝政,并公然传索帑藏,成为明朝又一个昏庸透顶的帝王。
不过事实上,小皇帝朱翊钧虽然曾经对这书极为喜爱,但是在长大了,真正亲政以后的所见所闻,却因为和《帝鉴图说》差距巨大,不由得产生了怀疑,并由此推翻了以前所有受到的教育。
自己上位后,依葫芦画瓢就行了。
教士子是道德高尚和如何做事,教皇帝是如何选人和用人。
这可不是说大臣经过了嘉靖朝就变得聪明起来了,知道皇帝的手段。
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还能说什么。
如对汉高祖刘邦,就有“入关约法”、“任用三杰”等;对唐太宗李世民,则有“撤殿营居”、敬贤怀鹞”、“弘文开馆”、“面斥佞臣”等;对秦始皇赢政,即为“遣使求仙”、“坑儒焚书”、“大营宫室”;对宋徽宗赵佶,即为“应奉花石”、“任用六贼”等。
所谓礼待儒臣,就是要在言行上给予儒臣足够的尊重。
张居正主持编撰这书的指导思想十分明确,即为“视其善者,取以为师”;“视其恶者,用以为戒”。
他知道魏广德口中的“他们”是指的谁。
下部题名为《狂愚覆辙》,共录三代以下共20个帝王的“恶可为戒者”劣行共36则。
虽说每次发生都不太相同,但大抵还是差不多的,照旧例做至少不会犯下大错。
陈矩终于想通了魏广德上课和其他翰林讲经的不同之处,除了规定的经书外,讲的却是历史。
魏广德显然不认为相权太大是好事儿,它需要皇权制约。
魏广德压低声音小声解释道,“他该学的,更多的还是他祖父,先帝嘉靖皇帝的御下之道,而不是讲什么君臣和睦。”
魏广德实际上已经点出了矛盾,而陈矩也不是傻子,多少意识到点什么。
你说,到那个时候,陛下会如何作想?”
简单说,做皇帝,驭下手段就是拉一派打一派,反正不能让手下一团和气。
相应的,皇权也需要相权制约,避免皇帝按照自己喜恶行事,而贻害无穷。
“善贷才是我万历朝的帝师啊。”
到这个时候,陈矩终于感慨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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