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影影又一次从我生活中消失了。
电话里的忙音响了十七次,直到机械女声冷冰冰地提示“您的余额不足”。
我攥着发烫的手机,指节泛白,喉咙里挤出的道歉像被掐灭的烟头,一粒火星都没能溅到她耳朵里。
我去过她常去的咖啡馆,老板说没见过她;翻遍她闺蜜的联系方式,得到的只有警惕的沉默;甚至跑到城郊那家她提过两次的旧书店,灰尘在阳光里浮沉,书架间的阴影空荡荡的,像被蛀空的牙。
直到某天清晨,我发现梳妆台上她的银质发簪不见了。冰箱里少了一盒酸奶,衣柜角落空出三厘米,像被撕掉的邮票边缘。她回来过,踩着我不在的缝隙,把属于她的碎片一点点抽走。
我请了长假,期待撞见突然回来的她,但那把被她带走的钥匙再没插进锁孔。
——
我妈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煮泡面。
“月,你爸不行了。”她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心梗……监狱那边说,可能就这两天了。”
我挂掉电话,看着锅里的面慢慢坨掉。
十二小时的硬座火车,记忆像车窗外的风景一样乱窜。
我想起他教我写字,毛笔在他手里很听话,到我这儿就变成鬼画符。他啧一声,烟味混着墨臭,熏得我眼睛发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夏天他爱把我扛在肩上,我揪着他稀疏的头发指挥方向。他的脖子晒得脱皮,汗流进我指缝,黏糊糊的。
还有那次他背我过河,我数着他后背凸起的骨头,心想这人怎么这么瘦。
现在他要死了。
而我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见最后一面。
隔着病房的钢化玻璃,我看到他蜷缩在病床上。玻璃上有一道陈年划痕,正好横在他咽喉的位置。和想象中插满管子的场景不同,只有手背上连着输液针,透明的药液以每两秒一滴的速度坠落。监护仪的导线从病号服里蜿蜒而出,在白色被单上盘成僵死的蛇形。
狱警把电话听筒贴在他耳边时,他迟缓地转过头,喉结滚动了两下才认出我。
“来了啊。”他咧嘴笑了笑,开裂的嘴角结着暗红的血痂。声音通过监狱医院的通话器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
他的头发比我上次见他时更灰了,像落了一层洗不掉的灰。病号服领口露出嶙峋的锁骨,那里曾经能把我扛得稳稳当当。
“一下子长这么大了......”他声音哑得厉害,“老爸都快认不出来了。”
宋影影就是这时候闯进我脑子里的。她苍白的脸,发抖的肩膀,还有她离开时头也不回的背影。
“你本来可以陪我长大的。”我听见自己说,“你不做那种事,就能陪我长大了。”
“这些年......我每天都在后悔。”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后悔什么?”我死死攥住通话器,“是后悔毁了宋影影的人生,还是后悔毁了这个家?”
他浑浊的眼球颤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张开又合上,最后只挤出一句:“我对不起她。”
“她?”我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你连她的名字都不敢说吗?”
他像被烫到般缩了一下,输液针在血管里歪斜,手背立刻鼓起一个青包。“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你妈说你们在广州,要是见到她……”
“她不需要!”我的声音突然撕裂在空气里,像一块被暴力扯开的纱布。泪水模糊了视线,但我仍能看清他惊慌失措的表情。
“她不需要你的道歉,不需要你的愧疚,不需要你的后悔!更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关心!”
在彻底崩溃的前一秒,我突然意识到——这歇斯底里的控诉里,混杂着两个少女的哭声。一个是十八岁的我在替宋影影呐喊,另一个是十五岁缩在角落里发抖的我。
“我知道我犯的错永远无法弥补......这些年亏欠你们太多......”他喉结滚动,手铐在床栏上撞出轻响,“我在里面表现好,说能减刑。等我出来了,我......”
“你最好死在里面。”
监护仪的蜂鸣声突然变得急促,绿色波浪线疯狂窜动,又缓缓平复成规律的锯齿。
这句话像手术刀精准切入动脉。他的脸瞬间扭曲,皱纹绷紧成一张痛苦的网,眼眶通红却固执地不让泪水坠落。他干裂的嘴唇颤抖着,但我没给他喘息的机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是强奸犯,更是杀人犯。”我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玻璃,“你比杀人犯更肮脏——他们只结束生命,而你谋杀灵魂。”
他佝偻的身躯猛地一晃,仿佛被无形的拳头击中,“宋影影的每一场噩梦都是你给的......就算你现在死了又怎样?她早就死在你手里了......死在你恶心的欲望里......”
最后一个字化作锋利的碎片割破喉咙。泪水中,我看见他蜷缩成腐朽的树根形状,正在被自己的罪孽压垮。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转身时,白炽灯在视网膜上灼出残影。走廊长得像通往地狱的甬道,我的脚步声在身后分裂成无数个仓皇逃窜的回音。
终于踉跄着冲到医院外,凛冽的空气像玻璃渣灌进肺里。膝盖砸向地面的瞬间,我听见自己破碎的哭喊:“宋影影——”
风声吞没了这个名字。泪水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圆点,像永远无法愈合的弹孔。我抱紧发抖的肩膀,突然渴望有人能按住这个即将四分五裂的身体——哪怕只是假象。
被强奸带来的伤痛从来不是一场暴风雨,而是渗入骨髓的潮湿。它蛰伏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在便利店值夜班时突然熄灭的灯光里,在浴室镜子蒸腾的雾气中,在午夜翻身时触碰到的冰凉床单上。
我和宋影影用各自的方式对抗着这种潮湿。她选择把自己蒸发在那天下午,连水渍都没留下。有时我想骂她残忍,但更多时候,我痛恨的是那个连挽留都说不出口的自己。
我们曾天真地以为,相似的伤口能成为共生的根系。但伤痛从来拒绝对称,就像两片被虫蛀蚀的树叶,连腐烂都是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坍缩。
她离开后,时间在我这里凝固成琥珀。我换了新工作,却固执地留在那间出租屋。每个月初给门锁上油时,我都幻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那把被她带走的钥匙,会不会在某天突然捅开生锈的锁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日历一页页撕到第三年,某个梅雨季的傍晚,我在整理旧书时突然抖落一张明信片。
香港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在霉斑中依然璀璨,背面是她歪歪扭扭的字迹:“等我们有钱了……”水渍晕开了后半句。
我盯着窗台上发霉的墙角,发现那里不知何时爬进来一截阳光。
第二天清晨,我带着那张潮湿的明信片坐上了广九直通车。当维多利亚港的风真正裹挟着咸湿气息扑面而来时,游轮的汽笛声在耳边忽远忽近。
对岸林立的高楼在暮色中逐一亮起,恍惚间看见杂志从宋影影膝头滑落的那个下午,她指尖点在彩页上的维港夜景,发梢垂落的弧度恰好接住了一缕西晒的阳光。
现在我真的来了,带着我们曾经约定的一切,唯独没有她。
周围的外国游客说着陌生的语言,笑声像潮水一样起起落落。我攥紧那张发潮的明信片,指腹摩挲着她当年用圆珠笔压出的凹痕——“等我们有钱了”后面晕开的水渍,如今被维港的霓虹映得忽明忽暗。
宋影影是我生命里最早的共犯。十五岁那年,我们挤上那列绿皮火车,以为能逃离命运。
我们在工厂宿舍里蜷在同一张单人床上,听着隔壁机床的嗡鸣入睡。
某个加班的深夜,我们分食一碗泡面,她突然用筷子戳开溏心蛋,金黄的蛋黄流进我碗里:“分你一半运气。”那些黏稠的、甜腥的、滚烫的碎片,此刻随着海风灌进我的眼眶,灼得生疼。
这些年,我试过用工作、忙碌、新结识的面孔填那个洞。可每当夜深,风还是从缝隙里钻进来,带走所有温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观光轮渡缓缓驶过星光大道,某对情侣的拍立得相纸被风掀起,落在我脚边。相纸上,女孩踮脚给男友系围巾的动作,让我喉咙一紧。
2009年寒潮那晚,宋影影也是这样揪着我那条脱线的围巾,打结时故意勒紧:“这样你就不会弄丢了。”
而现在,那条围巾早已磨损得不成样子,线头一根根散开,像时间在无声溃散。
我们分享了太多秘密——那些深夜的窃窃私语,那些只有彼此知道的糗事,那些连家人都未曾察觉的小习惯……如今全变成了我独自背负的废墟。
偶尔在街头闻到熟悉的茉莉洗发水味道,或是听见谁哼起某首老歌,我仍会下意识回头,仿佛下一秒就能看见她站在人群里,冲我挑眉一笑:“愣着干嘛?走啊。”
但维港的灯火依旧璀璨,游轮的汽笛声淹没在嘈杂的人潮里。我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张早已褪色的明信片,忽然明白——有些约定,注定只能由一个人来完成。
指腹下的明信片边缘突然割痛了掌心。我松开手,看着那个被摩挲了无数次的“维港夜景”图案,心想该把它扔进海里了。就在抬头寻找垃圾桶的瞬间——
人群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一个背影闪过:微微歪头的习惯,走路时把包甩在身后的弧度,甚至后颈上那颗褐色的小痣——所有细节在0.1秒内击中我的视网膜,快过大脑的理性判断。
“宋影影!”
我的声带先于意识振动起来。身体已经冲进人群,手肘撞翻了一个小孩的冰淇淋也浑然不觉。那个背影闻声回头,发丝扬起的角度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陌生的五官刺进瞳孔。
“抱歉,认错人了。”我后退半步,踩碎了地上融化的冰淇淋。甜腻的奶油粘在鞋底,像血,像锈,像所有干涸却无法洗净的污渍。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铁窗关住的是我爸,
而锈蚀的牢笼早已焊死在我们骨头上。
宋影影带着我的秘密越狱,
我却在记忆的放风场上日日踩着她的影子踱步。
被强奸是我和她的罪名。
而呼吸,
是典狱长给我们的特许奖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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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很抱歉,偷偷存了你的邮箱号码。
号码我存了四年,也暗恋了你四年,可直到离开这座城市,我才有勇气发出这封邮件。
我想,你不会记得曾经顺手帮助过的我了。
毕竟我在你的人生中连名字都未曾出现过,而你却贯穿了我整个高中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