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现在在等什么？”
所有人齐齐看向杨还。杨还不理，甩给安迪一个眼神，搞得安迪满头大汗，瞅着大哥发沉的脸，抬高嗓子大喝一句：“就是，等什么呢？”
一个懒洋洋的女声：“稍等，女主补妆。”
眼看还要等上好一会儿，杨还对着跟机轻声道：“帮我下一下肩扛。”
连着肩扛的电影机卸下来后，肩头一轻，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漫长的等待里，肩膀连着后背早已被汗水濡湿了。
这是和大哥合作的毕业短片，大哥是导演，他是摄影指导，安迪来帮忙做副导演。就算是他自己的片子，也不能发火，更何况和别人分钱拍片，他实在不好说什么。
杨还坐下来，拧开写有自己名字的蓝色矿泉水瓶喝了一口。一个师妹凑过来，小声问：“dp老师，一般都是这个效率吗？女主的妆已经改十五分钟了。”
杨还摇摇头：“不正常。”
杨还熟悉的二助临时放鸽子，这是组训招募来的二助，大一文编的师妹。没什么经验，只负责打板，但干活还算努力。
师妹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抿了抿嘴角，眼珠一转，指着画面问：“像这样的女主单人镜头，为什么要用五十毫米镜头呀。”
“一般来说，拍摄?物是以50mm或者85mm为主单?为主的镜头。但主要还是根据视听?的来决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这个特别长的镜头呢。”
大助插嘴：“这不就是长焦。”
师妹看也没看他，指指齐齐垒着长枪大炮的镜头箱问杨还：“为什么既有长焦，又有50毫米85毫米等等镜头换着用呢？不麻烦吗？”
杨还很耐心地给她解释：“因为长焦可以带来一种注视感。这次拍摄的焦段选择上会有?较固定的模式，在拍摄多?群像时，镜头以能够带到的内容为主，要用35mm或者50mm拍摄，?在?些跳出来去拍摄空间特质或者?物和空间的关系的镜头，我们的选择的镜头焦段尽可能??些，20mm、24mm、28mm都会是选择，视景的情况?定。”
“哇，好厉害。”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沉甸甸的镜头箱，“一会儿我可以来试试看换镜头吗？”
人美突然喊：“妆造ok！”
安迪从大哥身边跳起来：“录音老师？”
“录音ok！”
跟机麻利地帮杨还上了肩扛，杨还紧接着喊：“摄影ok！”
这颗镜头异常顺利，第一条就达到了导演要求。保了两条后就马上过可以拍下一个镜头。美术和导演讨论了一会儿，决定先保留较为复杂的妆造，换一个景拍对话戏。
下完肩扛，杨还抬头找摄助换镜头，扫了一眼，他挥挥手叫来打板的师妹，扭头吩咐大助：“教她换一下镜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嘞老大。”大助应声，乐得为人师。师妹自然是满眼冒光，撸起袖子开始学着怎么换镜头。
转场期间终于有了几分钟空闲。放饭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保温盒里的盒饭已经冒出一层水珠。杨还忙得没吃上一口，这时候才腾出手拿了最后一盒饭，走到安迪身边坐下。
安迪疲于奔命也才刚拆开盒饭往嘴里塞了一口，看见杨还闷头坐在旁边，故意含糊不清地揶揄他：“可以啊还儿，一会儿没盯着又开始泡妹了？”
杨还不作声，不置可否。
吃着吃着，突然抬头：“我好像是同性恋。”
音量不大，只有二人听见。安迪一口饭喷出来。周围的女生惊叫：“好脏！”
“闭嘴啦你们这群丑女！”安迪骂完，矜持擦嘴，斜眼看杨还，回过头，末了又看杨还：“我妈给我的中药是不是该分你喝点了？”
杨还严肃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他拿瓶水递给安迪：“别喝中药了，喝点水别噎着。”
安迪接过水，同样严肃认真告知：“你现在说是同性恋，那我爸妈都是同性恋。”
“安迪，你不可以赤裸裸发表歧视同性恋言论。退一万步讲，你爸妈怎么不能是同性恋了？”
安迪懒得和他浪费时间，但转念一想居然不无道理，有些抓狂。他居高临下地审视杨还，伸出一只手：“拿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
“你的手机拿来，记得解锁！”
杨还不解，仍把手机递过去。安迪接过手机，开始疯狂删除手机相关记录＋屏蔽＋不感兴趣男同性恋相关视频。杨还张着嘴，傻眼看着他一顿操作，想夺回手机又不敢。
一气呵成完成这一切，他拍下手机质问杨还：“老实交代，怎么突然想搞同性恋这种不良风气？谁害的？”
杨还刚要开口，他又抬手制止：“你好好回想一下再回答，到底是谁前女友一辆小巴都装不下！”
杨还悻悻垂脸：“哪有一辆小巴那么多......”
“也差不多了吧，讨人厌的人气男。”
这句尖酸的称赞让杨还彻底没心思吃饭了，他拧开矿泉水漱了漱口，忍不住叹了口气，使劲搓了把脸：“不是突然想搞，我只是不太确定。我没有思考过男人的可能性。”
发现杨还可能是来真的，安迪也不开玩笑了，审视着他：“这个案子本座接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到底是谁？你们做到哪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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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柠一年前和几个朋友一起组了个工作室，雄心壮志要做业内第一。拉了群，租了场地，签了单，结果一个保研，一个要回老家考公，只剩她一个光杆司令。
场地在通州，宋庄艺术区那边，合同签了一整年也是笔不小的资金。眼看着要独自背上一屁股债还要摊上押金，焦虑得狂磕褪黑素熬夜熬得眼睛充血都打算去借高利贷时，她在兼职的片场遇到了陈黎。
年长他十岁的陈黎就像天降神明一样冒出来救了她。他不仅帮她还了钱，搞定了怠工几个月装修违约金，还帮她拉来了第一批客户，保全了这个脆弱的工作室。
现在她一边和甲方斗智斗勇一边跟着陈黎混，工作室就这么被架空，十天半个月没人光顾，成了个供奉油画之神的风水宝地。因而杨还提及对初试的担忧时，她二话不说拍拍胸脯：我那地儿给你，两层小楼能画也能睡，地需人养，你待那儿算是帮我忙。
说是这么说，杨还搬进去就开始销声匿迹。沈柠出了趟差也没心思留意他，一回国才想起来这哥们儿已经杳无音信好几个月了。搬进去还是初秋，现在已经到深冬了。
沈柠倒也不担心杨还卷款跑路或者占地为王，一问大哥和安迪，片子杀青后都没见过他，无论是在健身房还是在学校都没露过面。她怀疑这厮是不是备考备魔怔了，万一突发恶疾栽里面……怎么想都不对劲，只能上门一探究竟。
她租的那工作室临街，朝南，墙皮灰白斑驳，瞅着寒碜，可太阳一照却还算温暖。可沈柠一靠近却触着阴气似的脊背发寒。
门窗禁闭，毫无生的迹象，她一开始还怕惊着人，轻轻叩门，一会儿没响动她就急了本性毕露哐哐擂门。
门吱嘎一声开了，沈柠却大张着嘴倒退两步吓了一大一跳——那一刻她以为自己花了眼，亲眼看见从门头沟山里跑出来的北京人。好不容易扶正下巴，才结结巴巴地和杨还寒暄：“不是，哥们儿，你几天没刮胡子了？”
沈柠眼睛没花，杨还现在的模样和野人也没什么区别。他几天没睡过觉了，胡茬冒了出来，黑眼圈重到整张脸都被阴云笼罩，阴沉可怖，加上只穿着洗得包浆的黑色背心和工装裤，精壮的手臂肌肉暴露在外面，简直像是经过劳改放出来似的。显然他开门的前一秒还在画画，胳膊上手上还有衣服上全是油画颜料。
相比出狱的人他不够粗糙黝黑，作为常年扛着机器的人，他又和白皙孱弱丝毫扯不上关系。要知道杨还一天不刮胡子就受不了，他胡须粗硬胡青也重，为了防止青年油腻，平日总是严格刮得一丝不苟的。这也难怪沈柠大跌眼镜。
阳光太盛，杨还不自觉眯起眼睛，看起来好久没见过光了。看到沈柠他也被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己狼狈不堪的造型，想关门，又没法关，悻悻扶着门，用唯一干净点的手臂压了压眼睛：“不、不好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柠摇摇头，越过他直接往里走。屋子里乌烟瘴气一股松节油和颜料气味，显然好久没通过风了。她打开窗户，冷风灌进来时，她才想起来自己没给工作室续暖气，杨还居然一个字儿也没提。
正生出些愧疚，杨还忽得惊叫起来：“今天出初试结果！”
“什么初试？”沈柠稀里糊涂地被抢了电脑，看着杨还开始上网查成绩。看到屏幕上显示通过时，杨还终于松了口气：“看来我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要继续准备复试。”
沈柠紧张起来：“你还没放弃李兰舟呢？”
杨还揉了揉沾满颜料点子的头发：“先不说这个，柠姐，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的色彩，我不太确定画没画对。”
沈柠看了杨还这几个月积攒的练习。素描没得说，因为色弱的缘故，他向来擅长光影比例。但是看到带有色彩的作品时，沈柠沉默了很久。
她叹了口气：“你怎么做到的？”
杨还很紧张，在一旁立正站好，小心翼翼地问：“很糟糕吗？”
“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所以我才好奇你怎么做到的。说白了，任何人看到都会好奇这点吧，这个画家根本没有视力障碍。”
杨还摇头：“不是的，这些都是我硬背下来的而已。我不知道到了现场会怎样。”
靠硬背……她根本不理解色彩要怎么硬背，也不理解眼睛看到的和实际画出来不同这件事要怎么去扭转。她只知道，如果自己的世界天生缺了一颜色，她根本无力与天赋去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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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年轻的男老师说：“请你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杨还打开作品集，一边做自我介绍，一边刻意避免去看李兰舟。面试现场一共六个考官，李兰舟坐在右数第二个。直到杨还说完，李兰舟的头都没有抬一下。
所有的考官，除了年轻的秘书和新上任的老师，杨还全都认识。甚至有他在央美附时期的老师。他们也都知道这个来面试的学生不是一般人，而是杨晓风的儿子。他们没有刻意包庇，却还是会在提问时不自觉带上一丝亲切的笑意。
杨还回来实在是太合情合理不过了。他生来就是该属于美院的人，没有人对此感到奇怪。
只有不知情的新老师瞅着作品集里附上的分镜，对他闪闪发光的履历很有兴趣：“看到你本科是电影学院的，可以说一下报考本专业的理由吗？为什么不继续学电影制作，而是要选择我们学校？”
杨还偷偷看了一眼李兰舟，可李兰舟低着头，一直在翻作品集，正眼都没有看他。
杨还挪回眼神，一板一眼回答考官的问题：“电影摄影和美术体系是共同的，在拍摄中也需要画面色彩的调和与分镜的绘制，正是本科的学习经历打下更坚实的基础，也让我坚定了自己想要回到美院精进的目标。”
其他考官又象征性地问了几个问题，杨还也规规矩矩地答，答案像是抄的正解，没什么可挑剔的。
最后院长探头看了看唯一没有发言的李兰舟：“李教授还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李兰舟合上手中的作品集，平淡地看了一眼杨还，好像他们从来就不认识，也没有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