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王府门前。姜桂枝和罗松娘俩在门前静静地等着。不一会儿,有一人从王府里面走了出来,赵十柱跟在他的身后。只见他皮肤白净,留有胡须,比以前稍稍发福,不是罗艺,却又是谁?姜桂枝一看是罗艺,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哽咽了半天,轻轻地说道:“彦超,我们娘俩来看你了。松儿,快喊爹!”罗松睁大眼睛看着罗艺,说:“不,我不喊他,我不认识他。”“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他可是你亲爹呀。”“我爹比他好多了,他看上去很凶,他不是我爹。”罗艺见姜桂枝容颜大变,和当初几乎是换了一个人,衣着简朴,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皮肤粗糙,二目无神,脸形瘦削,皮肤松弛,哪里还有昔日的光彩。当然,罗艺能认得出她就是姜桂枝。罗艺本想上前相认,可是,他迈出去两步之后,停了下来,转念一想,我不能与她相认啊,我若认了他们娘俩,如何向秦胜珠交代?秦胜珠是个醋坛子,肯定会和我闹个没完啊,我这日子还怎么过?他想到此处,于是,把脸一沉,说道:“这位夫人,我想你肯定是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你,你们从哪里来,快回到哪里去吧。”“彦超,我是桂枝,是你的结发妻子呀。还记得当年泰山脚下的那一片松树林吗?我们是在那里相识的。你说你要去参军,临行之前,你把咱们的儿子起名为罗松啊,你怎么能说不认识呢?”姜桂哭着说道。罗艺仍然面无表情,不为所动道:“我真的不认识你,你说的话,我根本听不懂,什么泰山脚下松树林,什么罗松,这一切与我毫无关系,你们快走吧。”姜桂枝对罗艺日思夜想,可是,没想到见面后,罗艺竟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她忽然感觉到自己好比是万丈高楼一脚蹬空,扬子江心断缆崩舟。她的身体颤了三颤,差点跌倒在地上。罗松赶紧扶住了她,道:“娘,我早就说了,他不来找我们,我们干嘛还来找他?他根本就不是我爹。”“彦超,想当初,你落魄之时,无处可去,你在我们姜家,我爹娘没有嫌弃你,把你招为女婿,我爹还传授你武艺,教你回马枪,你都忘了吗?如今你有了出息,做了北平王了,就不认咱们娘俩,你可知道我们娘俩翻山越岭,千里迢迢来找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娘爹娘都已经过世了,我一个人拉扯着孩子,你自从投军以来,没有给我们家里写过一封信,难道你是铁石心肠吗?”姜桂枝一边哭一边说。罗艺听说他的爹娘已经过世了,心中也是一惊,这倒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但是,他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出过分的关心,依旧冷冷地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事已至此,你就节哀吧,来人,拿五百两银子给他们,让他们走吧。”此时,赵十柱从身上掏出五百两银子递给了姜桂枝。姜桂枝冷笑了一声,把银子推开了说:“我来,不是来向你乞讨的。”就在此时,小罗松跑到了罗艺的身边,趴在他的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因事出突然,罗艺没有防备,被罗松咬了个正着,顿时,鲜血淋漓。罗艺骂了一声:“小畜生!竟敢咬本王!”他举起手来想要打罗松,但是,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儿子,如何能下得了手啊?“你好狠的心啊,怪不得当初爹说你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既然如此,我们娘俩走了,你好自为之,好好做你的北平王吧。”姜桂枝说着,拉起罗松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赵十柱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问道:“王爷,你真的不认识他们吗?”罗艺兀自说道:“不认识,定是他们认错人了。”“你手上的伤要紧吗?”“一点皮外伤,不碍事。”此时,但见从王府里面跑出来一个俊美的小男孩,齿白唇红,面如团粉,口中喊到:“爹,刚才那个小哥哥是谁呀?”跑过来的,非是旁人,正是罗成。罗艺把罗成抱在怀里,亲了又亲,道:“爹也不认识,是他们认错人了。”“原来是这样呀,我看他们的表情,好像是真的能认识你,”小罗成说,“爹,我想耍大枪,你教我耍大枪嘛。”罗艺听罗成这么一说,哈哈一笑,道:“好,爹这就教你,你想学哪一招?”“我就想学那一招回马枪。”“那可不行,那一招可是咱们家的绝招,等你长大了,爹再教你。”“不嘛,我现在就想学嘛。”“要听话,你娘呢?”“她正在织布。”“咱们家现在又不缺钱,做那些下人做的活,干什么?”“娘说了,人得劳动,她说爹你手下有很多的军士还没有过冬的棉衣呢。”罗艺哈哈笑道:“你娘想得可真周到。”姜桂枝伤心欲绝,心都碎了,带着罗松回到了老家。但是,她是个坚强的女人,她擦干了眼泪,咬牙挺着。她在一个富户人家找了一份活,帮人家洗衣服,做饭什么的,用得来的钱维持生计。她气罗艺的心太狠了,把罗松的名字改了,改成姜松。另外,她把姜松送到学堂里去读书。空闲的时间,她把那本《姜家枪法》拿出来教姜松。姜松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他知道母亲一个人带着他过日子,太不容易了。姜松不怎么爱读书,却喜欢大枪。他每天早早地起来练习,风雨无阻,从不间断。可能是遗传的原因,姜松对武术特别喜欢,而且悟性很高。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又过去了数年。姜松已经十五岁了,长得身材高大,虽然谈不上英俊,却也是傲骨英风。这一天早上,他一个人来拜访双枪大将丁延平。丁延平正在庭院之中,擦拭他的两杆大枪。说实话,他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当一个习武之人达到了一定的境界,却没有对手,也是一件很寂寞的事。“伯父,侄儿给您老人家请安了。”姜松来到庭院之后,躬身施礼说道。丁延平转过脸来看了看他,点了点头,道:“好侄儿,不必多礼。”
丁延平出于和罗艺之间的交情,有时会带上一些礼物去看望、救济他们娘俩,因为姜松很懂礼貌,丁延平很喜欢他。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真是那么回事儿。“松儿,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伯父,我练枪已经练了好几年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水平,我今天来,是想和您比试一番,请您指点。”“哦!你要和我比试?”“正是!”丁延平听了之后,哈哈大笑道:“好啊,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闲着也是闲着,待着也是待着,今天咱爷俩就比画比画,不过,得把枪头摘掉。”“伯父说的是。”两个人把外衣脱掉,伸胳膊抬腿,没有半点绷挂之处。姜松把大枪在手中一顺说了一声:“伯父,小心了。”刚开始,丁延平并没有把姜松放在心上,心想一个娃娃功夫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可是,一交上手,他大吃了一惊,原来,姜松经过这几年的勤学苦练,功夫突飞猛进,他现在的水平已经可以和绿林上的顶尖高手相比。姜松不但双臂上的力道强劲,而且枪法纯熟,攻守兼备,几乎找不出他的破绽。即便是丁延平,若不小心应对的话,随时都有可能落败。爷俩打斗了三十个回合,竟然未分胜负。后来,姜松虚晃一枪跳出圈外,道:“伯父的双枪果然名不虚传,令侄儿大开眼界。”丁延平用袍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松儿,真是后生可畏呀,以你现在的枪法在江湖上已经很少有对手了。”“伯父,以我现在的枪法比那罗艺如何?”丁延平一听,皱了皱眉,心想这孩子怎么直呼自己父亲的名字?于是,他劝说道:“你爹确实有对不起你娘的地方,但是,他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呀。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等今后有了机会,我见到你爹的时候,我再和他说说,让你们一家人团圆。”“多谢伯父,不用了。罗艺不是我爹,他是我们家的仇人,若不是他,我娘怎么会过得这么凄惨?”“你这孩子净说胡话,他是你爹,怎么会是仇人呢?你娘挺不容易的,你一定要好好孝敬你娘。”“这,我知道。”“快到中午了,你在这吃饭吧。”“不用了,伯父,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姜松说完走了。丁延平见他走远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因为在刚才比武的过程中,丁延平着实累得不轻,闪着老腰了,在孩子的面前,他硬挺着,现在见姜松走了,实在是挺不住了。他心想不服老不行啊,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小兔崽子比他爹还要厉害,差点让我出丑,倘若败在他的手上,我今后在江湖上还怎么混?姜松辞别了丁延平,回到自己的家中,他收拾收拾行囊,对他娘说:“我要出一趟远门,拜访一位朋友。”“你要拜访谁?”“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大概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你自己照顾好你自己的身体。”“松儿,你要去哪里?”“娘,你就不要问那么多了,反正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你不会去找你爹的麻烦吧?”姜桂枝心里不托底地问道。“怎么会呢?娘,你不要胡思乱想。”姜桂枝见他不愿意说,也拿他没办法,从箱子里拿出了五两银子递给他,道:“出门在外,钱要省着点用,但是饭要吃饱。”姜松把银子接过,揣在口袋里,道:“哦,知道了。”姜松离开家之后,直奔涿郡而来。姜松的脚程很快,数日后,他便来到了涿郡。傍晚。他在客栈里住下,先是吃喝点东西,然后,又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他换了一套夜行衣,准备好应用之物,离开了客栈。夜里三更时分,姜松便来到了北平王府。他从肩头上取下绳子,在绳子的末端,有一个飞抓,他把飞抓在手里抡了起来,然后一下子扔上了墙头。他又把绳子向后拽了拽,确定飞抓已经固定牢了。他顺着绳子便攀上了墙头。他把绳子收好,又背在了肩上。他向四下里观看,只见有一间高大而又气派的房屋里面亮着灯。他心想那会不会是罗艺住的地方?他又仔细地看了看,发现王府里有一队巡逻兵,大概有二十个人左右,在里面来回巡逻。他等巡逻兵走过去之后,双腿飘落于院中,蹑手蹑脚来到那间房的后面,用手点破窗户纸,偷眼向里面观看。只见里面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看上去,年龄也不甚大,大概在三十多岁,容貌端庄秀丽。只听那妇人说道:“彦超,我怎么听说有一次,有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男孩来找你,说那女人叫什么姜桂枝,那个男孩子叫罗松,说他们是你的妻子和儿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站在旁边的那个男人正是罗艺,虽然数年不见,姜松依然记得很清楚,心想好冤家,我今天来,找的就是你!罗艺听秦胜珠这么一说,心想坏了,这件事她是怎么知道的?真是应了那么一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罗艺赶紧过来解释说:“王妃你听谁说的?那纯粹是胡说八道,道听途说。我这辈子只和你成过亲,只有罗成这么一个孩子,哪里还有别的女人和孩子呢?若是那样的话,我怎么会不相认呢?”躲在窗户外面的姜松一听,心想你个老不死的,果然是满嘴的胡话,怪不得人家说男人说的话要能听,猪都能上树!“那对母子当真不是你的妻子和儿子?”秦胜珠半信半疑地问道。“王妃,我可以对天发誓,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人,只有罗成是咱们的儿子,我再也没有别的女人和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