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安默然不语。“去吧,去找安大勇。我希望你能秉公办理。”狄杰没想到,潘小安会这么轻易改口。他准备好了很多说辞,此刻却派不上用场。等众人走后,潘小安也在审视自己。“权利确实需要制度去约束。杀伐果断固然痛快,但只能痛快一时。那种做法,从长远来看,是百害无一利的。想要约束别人,只能先约束自己吧。”潘小安苦笑两声,“由着自己性子,可不行啊。”“官人,怎么不张灯?”张月如推门进来。她看着坐在黑暗里的潘小安,有些心疼。“官人,该下班回家了。”“好”潘小安搓了搓脸。他站起身,拿起披风,“外面下雪了吗?”他帮张月如打了打雪。“是啊,鹅毛大雪,下的很大。”“瑞雪兆丰年,明年能有个好收成吧。”俩人在街上行走。莫前川带着侍卫,跟在后面。金州府出了大案,莫前川便加派了安保人员。而在潘小安出来之前,安大勇已经派人盘查了各个街口。所以说,众生平等,好像真的只是一句空话。当很多人的荣华富贵,落在你一人身上时,你便是不愿改变,也要改变。潘小安感到了自己能力不足。行军打仗,似乎更简单一点。只需把敌人打败即可。但若是治理国家,没有一个好的班底,只单凭自己,便是累死也做不好。而像朱元璋,朱棣,雍正这样的皇帝,终归是少数。潘小安不喜欢那么累,他更想过点安稳舒适的生活。他更觉得,每个人都不应该过的那么累。按时上班,按时休息,正常休假,若是人人皆如此,这世界还会有纷争吗?可惜啊,这只能是理想国里才有的童话故事。就好比,这些跟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的人。他们是拿了一份工钱。可这份银子,有时候需要付出生命。这值得吗?自己的命,比他们的命更值钱吗?道理不能深究。辩论到最后,就成了虚幻。反倒是,各司其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这个说法更靠谱一些。“官人,心情还是不好吗?”“月如,我马上就好了。”张月如脸红起来。这句话,她也喜欢说。张月如悄悄拧了潘小安一下,“官人,不用乱说话啊。”潘小安嘿嘿笑起来。“大胆月如。我是安王,说的话叫金科玉律。你竟然说我乱说话,看我怎么罚你。”“官人,你现在只是我的夫君。在咱们家里,男女平等。你不等摆家长威严。”潘小安哈哈大笑。自己终归还是做出了一点成绩。至少,像张月如也学会了,用律法为自己的话背书。“人人都讲制度,社会总会慢慢变好。”潘小安这样想道。
半个月后,刑部审结了这个案子。诸葛瑞等人,只是想恢复祖制,并无实质过错。望海潮存在酒色问题,已经下令整改,且罚银万两。礼部,户部某些官员,品行有亏,建议免除官职。外国商人有违安国律法,罚银百两,扣除商业信用分数。这份结案陈词,放在潘小安的办公桌上。他想了一会,便在上面用了印。潘小安懂刑部的意思。安国建立第二年,就出现这种事情,影响实在不好。尤其现在又到了年关,不能给安国的新年,增加血色。而关于祖制的问题,不能在安国形成舆论。不止安国文人坚持,那些乡绅族老,还有一些老太太,正室,都要求恢复祖制。没有尊卑大小,没有跪拜礼仪,这成何体统?没有建立安国之前,很多地方还不敢反抗。建立安国之后,他们知道有了律法保护,反而放肆起来。在很多地区,尊卑之风,又开始盛行。很多老牌的乡绅富户,不送自己的孩子来学堂,反而是请来私塾先生,教习四书五经。而很多地区的女子,又被灌输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歪理。潘小安看到安组织呈上来的情报,十分费解。这股风气,是谁挑动起来的?谁在掌握舆论阵地呢?“安大勇,你要去给我好好的调查。看看现在的农村,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到底是谁在灌输这种尊卑思想,到底是谁在束缚女人?”潘小安确实太过理想化。几千年的男权思想作祟。男主外,女管内。女人相夫教子,服侍男人,这似乎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忽然有一天,女人识字了,可以在外面赚钱了,当官了。男人回家以后,看到家务没人做,你说他恼火吗?他想对着孩子发脾气,却发现孩子接受了新式教育,开始说他不对,指出他的错误。甚至于,孩子说的很多事,他都听不懂。你说他恼火吗?夫权受到威胁,父权受到威胁。夫为妻纲,父为子纲,这纲目被破坏,那男人能受的了吗?更别说,一部分女人在工厂里赚的银钱,比男人赚的还多。一部分女人还做了官。女人再也不需要依附男人生活。男人便会恐慌。他们觉得,自己的能力已经不足以控制女人。而那些老规矩,可以把女人治的服服帖帖。所以,他们开始“觉醒”,开始要求恢复祖制。移风易俗,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根据安大勇呈上来的调查报告。很多乡村,还有一批神秘人,在偷偷传教。他们要求女人,回家好好侍奉男人。那才是她们应该做的,才会得到神灵的庇护与祝福。他们要求男人,要好好的保持威严,这样才能治家有方,家业兴盛。他们要求孩子,不要学习古怪的学问。只有念经书,才能聪明伶俐,将来有出息。潘小安看到这个报告,脑袋有点大。摆在明面上的敌人不可怕。这些暗戳戳的敌人,才让人恐惧。不论自己如何做,也有自己触及不到的地方,也有受委屈的人。这些地方,就成了教派的温床。这些人,就成了他们拉拢的对象。“是我疏忽大意了啊。”潘小安长叹一声。